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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大高分留守女孩回應(yīng)選考古:聽從內(nèi)心的聲音就好

新華每日電訊 | 2020-08-07 09:49:19

盛夏,高考落幕,意氣風發(fā)的年輕人們互道珍重,知識與理想成為大眾津津樂道的話題。

7月23日,湖南高考成績出爐。

當晚,湖南耒陽市,鳴笛聲和喝彩聲打破了鄉(xiāng)村夏夜的寧靜——50名老師連夜驅(qū)車進村,為一位名叫鐘芳蓉的高分考生報喜。

18歲的鐘芳蓉獲得了676分、湖南省文科前十名的優(yōu)異成績。

當大家還在為這名鄉(xiāng)村留守女孩即將開啟人生新旅程感到歡欣時,鐘芳蓉在填報志愿時做出的選擇卻引發(fā)了熱議。

她第一志愿填報了北京大學考古學專業(yè),有一些網(wǎng)民認為專業(yè)“太冷門”“沒錢途”。

近日,記者前往耒陽,與鐘芳蓉面對面交流,聽這位高分考生講述了背后的故事。

“二次元”留守女孩成全市驕傲

坐在記者對面的鐘芳蓉,身著一襲白裙,戴著黑框眼鏡,看上去內(nèi)向、文靜,甚至有點不茍言笑。只有聊起感興趣的考古、動漫話題時,她才會偶爾露出靦腆的笑容。

難以想象,當她查詢成績、填報志愿時,心中曾有過怎樣的波瀾。

或許就像在幽暗的墓穴,揭開曠世文物面紗的那一刻,盡管內(nèi)心狂喜,也會屏住呼吸。

7月23日中午,鐘芳蓉的父親鐘元位從學校老師那里聽說,可以查詢高考分數(shù)了。他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女兒,“淡定”的鐘芳蓉卻說:“我現(xiàn)在要睡午覺,等會再查吧。”

鐘芳蓉不知道,那個時候,在她就讀的耒陽市正源學校里,老師們圍在辦公室的電腦前,已經(jīng)炸開了鍋,歡呼聲、尖叫聲響徹整棟大樓。

電腦屏幕上,彈出的數(shù)字“676”,讓在場的所有人瞪大了眼睛。這個分數(shù)位居湖南省文科前十名。而考生的名字,正是鐘芳蓉。

從老師那里,鐘元位獲知,這個分數(shù)“上北大清華沒問題”。

據(jù)說,在耒陽市,已經(jīng)16年沒有文科生考取過北大和清華。

“女兒不激動,我很激動。”在廣東工作的鐘元位趕緊向老板請假,喜訊一下子在工廠傳開。當天晚上,老板帶著五六個同事到一家烤魚店為他慶賀。鐘元位喝了兩瓶啤酒,那是他最大的酒量。

7月23日下午6點26分,鐘芳蓉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動態(tài),沒有文字,只有四張照片。照片里紅花怒放,鮮艷奪目。

她告訴記者,這是家門口的花,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,就是簡單表達自己的開心。

到了晚上,正源學校校長羅湘云帶隊,到鐘芳蓉家“賀喜”。大約50名老師乘坐9臺車,車燈照亮了小村莊。一行人步履輕快,羅湘云把煙花舉過頭頂,似乎空氣里都洋溢著歡騰。

鐘芳蓉取得這么好的成績,是驚喜,又在意料之中。

“有人說鐘芳蓉是匹黑馬,其實她算正常發(fā)揮。”正源學校高三政治課老師劉志武說,作為文科生,鐘芳蓉不是那種背教材特別賣力的學生,也不是精力特別充沛的學生,但感覺她學習時很專注,效率很高。

被問到有什么讀書秘訣時,鐘芳蓉說,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學習方法,但首先得“接受學習”,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學習,盡力掌握學科的基礎(chǔ)知識。

學習之外,鐘芳蓉說自己是一個“二次元”女孩。放假回家時,她會看喜愛的動漫節(jié)目,還會在空閑時間玩一會兒手游,放松自己。

她也喜歡聽歌,周深是她最近喜歡的歌手。

高考后,她開通了微博。微博名字是她使用了很久的一個網(wǎng)名——“契珩”。鐘芳蓉說,“契”有雕刻的意思,“珩”是玉的意思,“我專門在字典里查的,一眼就看中了這兩個字。”

“深思熟慮”的選擇

填報志愿時,鐘芳蓉把大方向瞄準“歷史”,最后鎖定了北京大學考古學專業(yè)。這無疑是一個相對冷門的專業(yè)。

從廣東趕回耒陽的父親表示,沒聽說考古專業(yè),但支持女兒的選擇。鐘芳蓉的母親則有點犯嘀咕:聽說考古專業(yè)的前景一般,是不是換一個?

學校的老師也提出不同的意見,連身在北京、讀過大學的遠親都打來電話勸說。網(wǎng)上的各種議論聲,更是撲面而來。

然而,鐘芳蓉態(tài)度堅決。如同密林之中的跋涉,前方分出兩條路,她決定選擇人跡罕至的那一條。

鐘芳蓉的偶像是“敦煌女兒”、現(xiàn)任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。樊錦詩在自傳《我心歸處是敦煌》中提到,1958年,她“糊里糊涂地”選擇了北大的考古專業(yè)。

樊錦詩或許沒有想到,62年后,在湖南耒陽,18歲的留守女學生鐘芳蓉受她影響,在獲得高考文科676分的高分后,“深思熟慮”報考了北大考古專業(yè)。

鐘芳蓉在寫給82歲的樊錦詩先生的信中說道:“我希望能追隨您的腳步,去選擇北大考古,選擇為考古獻身,也希望找到心靈的歸處。”

從記者與鐘芳蓉的對話中,能看出她并非一時興起。

“為什么選擇考古專業(yè)?”

“這是因為我個人純粹的喜好,沒有其他別的原因。我一直喜歡歷史,就想填報和歷史相關(guān)的專業(yè),其他很多專業(yè)不太適合我。而且我的性格比較安靜,想潛心去做研究。”

“有人說考古太枯燥。”

“考古是一個融合很多學科的專業(yè),還可以進行田野考察、下地挖掘,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”

“有人說考古太辛苦。”

“我在農(nóng)村長大,我覺得在農(nóng)村吃過的苦其實也不算少,考古的辛苦應(yīng)該在我能夠承受的范圍內(nèi),我相信自己能戰(zhàn)勝這種辛苦。”

“有人說考古不賺錢。”

“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是有點理想主義的,會更加偏向于自己的愛好、自己的興趣、自己的夢想,聽從自己內(nèi)心的聲音就好。”

剛開始網(wǎng)上爭議多的時候,羅湘云有些擔心鐘芳蓉,便帶著她步行到村子里的一座石亭散心。

一到石亭,鐘芳蓉便被亭內(nèi)存放的幾塊清代石碑吸引了。她用手機照向墻壁,透過手電筒發(fā)出的光,一字字地念出石碑上已有些模糊的刻文。

“她一看到有歷史感的東西,眼睛馬上亮了,話也多了起來。”羅湘云說,看得出鐘芳蓉是真的喜歡歷史、喜歡文物。

鐘芳蓉的高三歷史課老師賴繼承說,不是每一個人都要當官、當老板、賺大錢,鐘芳蓉愿意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考古這樣的傳統(tǒng)文化領(lǐng)域和基礎(chǔ)學科,是一件非常正能量的事情。

現(xiàn)在,鐘芳蓉獲得了更多的支持和理解。眾多網(wǎng)友與鐘芳蓉隔空對話,各地的文博機構(gòu)和考古專家紛紛發(fā)來祝福、寄送禮物,有人說她成了考古界的“團寵”。

北京大學官方微博回復:“授業(yè)于田野之間,樹人于實踐之中,愿你在北大考古,找到畢生所愛。”樊錦詩也專門寄語鐘芳蓉:“不忘初心,堅守自己的理想,靜下心來好好念書。”

留守的故事

除了“北大考古女生”,鐘芳蓉還有另一個標簽——留守學生。

鐘芳蓉不到一歲時,父母便離開她去廣東打工。剛開始夫妻倆在同一座城市,后來父親鐘元位在江門一個家具廠負責打樣,母親在深圳打工。

訂單多的時候,鐘元位一個月可賺七八千元,很多時候只有五六千元。妻子的收入少一些,每個月三四千元。

鐘元位和妻子只有小學和初中文化,在外面吃了很多沒有文化的虧。兩口子希望子女能夠以“知識改變命運”,咬著牙把他們送去學費較高的民辦學校。

鐘芳蓉和正在念初中的弟弟,兩人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是4萬元。對于他們家庭來說,這是一筆巨大的開支。鐘元位扯了扯上衣的領(lǐng)口,對記者說:“這件衣服只有十多塊錢,我平時的開支很少,就是為了省錢給孩子讀書。”

讓鐘元位愧疚的是,自己陪伴孩子的時間太少了。父女倆每年見面一兩次,最長的相處時間也不過一個月。

鐘芳蓉高二那年的暑假,父親難得回來待了一段時間。有一天,鐘芳蓉跟著父親和弟弟乘坐高鐵,頭一次到省城長沙的動物園游玩。

當天往返,趕回家時已經(jīng)天黑。三個人在路上沒來得及吃飯,于是回家泡方便面。這短暫的時光,對于鐘芳蓉來說,卻是無比的快樂。

位于湘南地區(qū)的耒陽市,由于鄰近廣東,這里的勞動力大量南下打工,留下了數(shù)以萬計像鐘芳蓉這樣的留守孩子。據(jù)耒陽市教育局的統(tǒng)計,全市從幼兒園到高中階段的學生總計25萬人,其中留守學生達到5萬人左右。

羅湘云認為,留守學生長期一個人生活,或多或少會存在一些問題,但有一些留守學生思想上更加獨立、精神上更加自由,他們會朝著自己的目標,心無旁騖地學習。

羅湘云說,城里的孩子,父母可能天天關(guān)心吃什么,考好了能吃大餐,留守孩子沒有這樣的“獎勵”。但對于很多留守學生來說,老師稍稍拍下他的肩膀,都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。

在這所民辦學校,此前考取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的10名學生中,有8名是農(nóng)村留守學生。

耒陽市教育局局長張小勇說,針對留守學生群體,耒陽市正在構(gòu)建“政府、家庭、學校、社會”四位一體的關(guān)愛體系,同時重點改善農(nóng)村薄弱學校的辦學條件,每個鄉(xiāng)鎮(zhèn)興辦一所寄宿制學校,讓留守學生“愿意上、留得住、學得好”。

對于鐘芳蓉來說,這個夏天太特別,她希望能在暑假和全家人一起去旅行。暑假過后,鐘芳蓉和父母就將各自啟程,北上、南下。(記者 白田田 張格)

  • 標簽:高分,留守女孩,考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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