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1996年法子英、勞榮枝在江西南昌犯下第一起案件已過去26年。法子英已于1999年伏法,而同案人勞榮枝潛逃20年后被抓,勞榮枝一審被判死刑后上訴。2022年11月30日,勞榮枝案二審將迎來宣判。1996年至1999年間,法子英伙同勞榮枝先后在江西南昌、浙江溫州、江蘇常州、安徽合肥共同作案4起,7名被害人死亡。法子英因此被判死刑并已執(zhí)行,但這使得多個家庭支離破碎,也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軌跡。紅星新聞記者采訪、整理了此案被害人家屬以及勞榮枝家屬這二十多年的生活情況。
熊啟義一家三口遇害
成熊家痛苦的開端
“我希望她能夠被槍斃。”這句話,熊啟重說了許多遍。每一遍,他的語氣都很堅定,帶著無處安放的氣憤和悲痛。
合肥中院對法子英案作出的一審判決書顯示,1996年5月,法子英與勞榮枝(在逃)竄至江西省南昌市。二人于當(dāng)年6月2日預(yù)謀綁架勒索錢財。勞榮枝化名“陳佳”在南昌一夜總會坐臺,物色到綁架對象熊啟義。7月28日上午,勞榮枝打電話將熊啟義誘騙至他們的出租房處,熊啟義遭到綁架、搶劫,并被法子英用鐵絲和繩子勒死分尸。當(dāng)晚,勞榮枝法子英到熊家。法子英用尖刀威逼熊啟義妻子,截取財物后,于29日凌晨用皮帶勒死熊啟義妻女。法子英還將熊啟義的部分肢體運至熊家。
熊啟義一家三口的去世,對于熊家家族是一個難以用時間去消化和接受的打擊。事發(fā)第二天,家中的老父親聯(lián)系不到人察覺出異樣,來到熊啟義家中,目睹了兒媳婦和孫女的遇害現(xiàn)場,現(xiàn)場慘不忍睹。
回憶起20多年前的日子,熊啟重依舊難掩悲憤。
“太惡劣了,連3歲小孩都不放過啊!”熊啟重的語氣里夾雜著幾分懷念和心酸。“當(dāng)時是個大家庭,我父母和哥哥、弟弟、嫂子都還在。”熊啟重是家中的老三,熊啟義是他的二哥,最小的弟弟在二哥去世三年之后因車禍不幸離世。
熊啟義是身高1米78的大個子,當(dāng)年經(jīng)營著紅火的空調(diào)電器生意,還開了一家大酒店,熊啟重也在幫著他打理生意。熊啟義的妻子在郵電局工作,人很好。熊啟義一家收入不錯,對家里人總是和和氣氣的,是家里的頂梁柱。在被殘忍地按下生命終止鍵時,熊啟義僅35歲,他的妻子28歲,孩子不滿3歲。
1999年,熊啟重的母親因病去世。2005年,熊啟重的父親也去世了。“如果我哥哥不死的話,父母他們還會在人間吧。”熊啟重告訴記者,二哥和弟弟的相繼去世讓父母遭受了太大的打擊。熊啟重也外出打工,后來做了交警協(xié)警。
同樣在1999年,法子英在安徽合肥落網(wǎng)。熊啟重從朋友那里得知這個消息,參加了合肥中院的庭審。“他說要賠償損失,我說不要,我就是要讓他槍斃,這可是7條人命啊!”熊啟重說。
談及法子英,熊啟重語氣激動,面對20多年后逃亡被捕的勞榮枝時也是如此。2022年8月18日,勞榮枝二審首次開庭,庭審一共持續(xù)了三天,勞榮枝當(dāng)庭翻供,不但否認自己與法子英的戀人關(guān)系,還一直堅稱自己是被脅迫的,并非主犯。
熊啟重在勞榮枝一審和二審開庭都參與了旁聽,但在二審8月開庭時,他曾中途憤而離場。“她是主犯啊,是主謀啊!”熊啟重在采訪中告訴紅星新聞記者,“我和律師也說了這件事情,律師說這件事推不翻的。”
熊啟重表示,這次開庭他也會前去旁聽,希望法律能給出一個公正的裁判。他希望終有一天,他能夠帶著勞榮枝伏法的結(jié)果,去哥哥、嫂子和侄女合葬的墓地,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。
小木匠慘死后
妻子獨自拉扯3個孩子長大
法子英的判決材料顯示,1999年,法子英與勞榮枝竄至安徽省合肥市,租了一套房。為謀取錢財,他們綁架了男子殷某。為逼他盡快交出財物,他們又把“小木匠”陸中明騙到出租屋“殺雞儆猴”。陸中明遭到捆綁,并被砍頭殺害,尸體存放在出租屋的冰柜內(nèi)。
陸中明和妻子朱大紅育有三個孩子,他曾是家中的頂梁柱。陸中明死后,朱大紅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。
劉靜潔1999年起就一直擔(dān)任朱大紅的法律援助律師,“當(dāng)時法子英被抓,案件轟動全國。小木匠被分尸放入冰柜,沒有任何身份證明。警方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的調(diào)查才知道死者是小木匠。”
陸中明去世前,做木工賺錢補貼家用,家庭條件在農(nóng)村還算可以。他去世后,家里變得格外貧窮。劉靜潔決定對朱大紅進行法律援助,直至朱大紅不再上訴。在她的幫助下,法院一審宣判支持朱大紅提出的民事賠償訴訟請求。
陸中明去世那年,小女兒只有3歲。她至今記得,爸爸臨出門時說“出差半個月就回來”。當(dāng)時她和二哥在門口讓爸爸回來帶好吃的,爸爸應(yīng)了聲“好”。從那以后,他們再也沒有見過爸爸的身影。
父親去世后,她們一家生活艱難。家里的土房子在大雨天倒了,朱大紅把一家人的衣服塞進三四個蛇皮袋子里,帶著孩子們在一個屋檐下面避雨。
就這樣,很長一段時間里,朱大紅和孩子們四處奔波,在親戚家借宿。朱大紅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,她不得不外出打工,把孩子留在家中,幾個孩子只能學(xué)著自己照顧自己。小女兒9歲時,兄妹3人在外婆家門口合影的照片中,她沒有新衣服,撿來的鞋子上有一個大洞。
朱大紅一個人拉扯3個孩子的辛酸,孩子們都看在眼里。他們回憶說:“田里面的稻谷沒有辦法收,我媽就去求別人,用拖拉機把稻谷拉回來。”后來,朱大紅借錢,把曾經(jīng)的破房子修成了磚房。
直到現(xiàn)在,朱大紅想起丈夫的慘死,還經(jīng)常夜不能寐。朱大紅最大的遺憾,就是丈夫的突然去世,徹底改變了孩子們的一生。由于家庭突遭變故,朱大紅的三個孩子義務(wù)教育結(jié)束后,都無法繼續(xù)上學(xué)。家里沒錢,買不了房,大兒子到了適婚年齡還未成家。
朱大紅在賓館做了十幾年保潔,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,早已落下腰背疼痛的病根。但只有堅持工作,她每個月才能得到那兩三千元的工資。直到今年6月,朱大紅上班期間跌倒,腿受傷,曾一度生活不能自理,但孩子都在外面上班,就給她點外賣。最近,她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,但無法走得太遠。她覺得,這次庭審,她恐怕將難以前往。
一審開庭時,朱大紅曾出庭。她在庭審中不停流淚,情緒幾近崩潰。她質(zhì)問勞榮枝:“你的心是肉長的嗎?”當(dāng)時,勞榮枝向受害人家屬道了歉,但她并不接受,“一條人命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掉的。”
朱大紅的小女兒認為,雖然一審判了勞榮枝死刑,但無法彌補一家人多年來承受的痛苦。他們希望,法院二審維持一審判決,并對他們進行一定的賠償。
家屬始終不相信勞榮枝殺人
其二哥幾年來四處奔走
2022年8月勞榮枝案二審開庭時,四列旁聽席位,勞榮枝的幾名家屬坐在靠墻一列前排座位,而被害人家屬熊起重坐在另一邊靠墻的后排座位。庭審為期3天,中途多次休庭,他們?nèi)虩o交流。
法庭外,他們都接受了媒體的采訪。熊起重氣憤地說,他對勞榮枝翻供很憤怒,他希望勞榮枝被判死刑。勞榮枝的家屬則表示,勞榮枝是被法子英脅迫的,她是受害者。
勞榮枝的親屬愿意公開露面,并堅持為勞榮枝爭取權(quán)益,這在近年來備受關(guān)注的刑事案件中并不多見。
勞榮枝的二哥勞聲橋是接受最多采訪的親屬。談起勞榮枝,勞聲橋認為她漂亮、乖巧而且膽小沒主見。談起法子英,勞聲橋表示,對他的印象是長相丑陋,當(dāng)年九江“黑道”人,人稱“法老七”。
勞聲橋回憶,在勞榮枝與法子英起初交往時,父母看到法子英送勞榮枝回家,詢問她對方的家庭情況。得知法子英離了婚,父母讓勞聲橋去打聽他的底細,但他沒有去。勞榮枝離開家時,父母堅決不讓她走,也是勞聲橋放她離開的家。“這是我后悔一生的事情。我們兄弟姐妹經(jīng)?;ハ嗦裨?,追悔莫及。”
多年前,勞聲橋和家人得知妹妹和法子英犯下大罪,都非常震驚,“我的母親當(dāng)時天天哭,頭發(fā)一下子白了。”
但他始終認為,勞榮枝是法子英“釣魚的鉤”,因為法子英用勞榮枝家人的安全來脅迫她,這幾起案件勞榮枝都是脅從犯,勞榮枝并未殺人。勞聲橋稱,案發(fā)20多年,潛逃的勞榮枝從未和家人聯(lián)系過。勞聲橋表示,如果勞榮枝跟家里聯(lián)系,他一定會讓勞榮枝投案自首。
得知勞榮枝被捕后,勞聲橋開始委托律師,希望律師能去看守所會見勞榮枝,他還多次給勞榮枝郵寄衣服等物品。但勞榮枝一審時選擇了法援律師,家屬先后委托的多名律師都未成為勞榮枝的一審辯護人。
近幾年來,勞聲橋也實名在多個社交平臺上發(fā)聲,曾向受害者和家屬們者表達歉意,也一直希望能與勞榮枝見面。
勞榮枝一審被判死刑,她的家屬都不認同這一判決。勞榮枝的姐姐也曾在開庭結(jié)束后接受媒體采訪,公開表示勞榮枝不可能殺人,這也引起網(wǎng)上一些網(wǎng)友的不解,對勞榮枝家屬的罵聲四起。勞榮枝的姐姐一度不再愿意面對鏡頭。
勞聲橋仍在堅持為妹妹尋找辯護人和證人,這幾年來他為妹妹的案子四處奔走,每次開庭都會參加旁聽。很多夜晚,他也難以入睡。但他始終認為妹妹沒有殺人。這次二審開庭宣判,他希望法院能發(fā)回重審。